斋名室名十谈(凌微年)

《光明日报》之《周末生活》专刊辟有一个专栏,名曰“我的书斋”,撰文者多为萧乾、冯亦代等著名的文人学者,书卷气息甚浓。有时作者还将自己的斋名由来形诸笔端,字里行间,情趣盎然。

其实,斋而有名,古已有之。斋一般指书房,所谓斋名,书斋名称是也。它与作为居室名称的室名虽稍有区别,但有时又往往合而为一,室名即斋名者比比皆是。斋、室尚有以居、堂、轩、屋、庵、庐、馆、簃等为通名,如语言学家杨树达的“积微居”,画家丰子恺的“缘缘堂”、经济学家王亚南的“野马轩”、红学家俞平伯的“古槐书屋”、南宋大诗人陆游的“老学庵”、明清文学专家钱仲联的“梦苕盦”、绘画大师吴昌硕的“缶庐”、历史学家陈寅恪的“金明馆”、京剧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砚秋的“御霜簃”,等等。

斋名、室名常常是自取的,偶尔亦可由他人贺赠,大致上有如下十种类型。

其一,用典。近代名人梁启超在《自由书-叙言》中曾谈及:“庄生曰:‘我朝受命而夕饮冰,我其内热欤?’遂以名吾室”。其时为:》))年,正当“戊戌变法”失败之际。显然,梁启超用庄生典,以“饮冰”名室,流露出自己内心的惶恐与焦灼。

其二,据地。明代文学家归有光的斋名为“项脊轩”。原来,归有光的远祖归道隆住在太仓归庄(今县归庄乡)的项脊泾,“项脊轩”即由“项脊泾”而来。脍炙人口的散文《项脊轩志》就是周绕着“室仅方丈,可容一人居”的小小书斋,回忆起少年时代的种种逸事,令人感慨万千。

其三,托物。抗战“七君子”之一的沈钧儒,秉性坚强,酷爱石头。他所蓄之石,琳琅满目,有赭有黄,有白有黑,有长有短,有方有圆,蕴怪含灵,怀奇呈异。书斋里,橱架累累,图书、石头,兼收并蓄。因此题了斋名为“与石居”。沈老诗云:“吾生尤好石,谓是取其坚,掇拾满所居,于髯为榜焉”。言简意赅地作了自道语。

其四,寓意。南宋画家郑思肖,自宋亡之后隐居苏州,榜其室名为“本穴世界”。乍看起来,令人费解;细究之,使人起敬。其寓意深邃:“本”可析为“大”与“十”,“十”放在“穴”中,就拼成“大宋”两字。他睡觉时身体必向南,自号“所南”,以示念念不忘宋室,坚持民族气节的决心。

其五,论学。明末文学家张溥,幼年嗜学勤奋,所读书必手抄,然后朗读一遍,即焚去,又抄,再焚,如此反复六、七次,名其书斋为“七录斋”。

其六,明志。爱国民主人士黄炎培在抗日战争爆发后写了《重做人》诗。诗曰:“国难来,他再生,谁死谁生,愿与顽敌拼。身非我有……早把我身,献给人民,献给国家有”。取诗意,书房改额为“非有斋”,以示与人民共赴国难,献身民族解放战争的志向。

其七,幽默。鲁迅在上海的寓所离租界比较近,有些帮闲文人无聊之至,竟挖苦鲁迅是为了逃跑方便。鲁迅干脆自题室名“且介亭”。“且介”为“租界”两个字的半边,“亭”即上海人俗称的“亭子间”。鲁迅居住的大陆新村,位于列强越界筑路地区,可谓半租界,正合“且介”之意。幽默诙谐,妙趣横生。

其八,自勉。著名作家姚雪垠,自幼家贫,靠勤奋自学走上了创作道路,历史小说《李自成》是他的代表作。写历史小说必须熟读历史,而我国史籍汗牛充栋,“一遍读罢头飞雪”,他有感于人生有涯,学海无涯,故名其书斋为“无止境斋”,自勉自励,永远进取。

其九,怪诞。现代书法家邓钝铁(散木),家住上海,别署粪翁,故榜其居室为“厕间楼”,且自刻小印:“遗臭万年”、“逐臭之夫”。开个人书法篆刻展览会,请帖印在草纸上。倜傥乎?怪诞乎?

其十,附庸风雅。电影《火烧圆明园》一开始,就出现一幅慈禧画像,现藏于颐和园。为英国女画家所画,画像右首有“宁寿宫”印模、左上方有“大雅斋”印模。“宁寿宫”为慈禧晚年常住的地方,“大雅斋”则是慈禧为自己附庸风雅而起的斋号,故宫博物院藏的慈禧专用瓷器上常署有“大雅斋”铭款。 斋、室之命名尤胜于人之起名,其主人的性情,品格、情于此可见一斑。

原文来自:斋名室名十谈

Table of Contents